記者 陳曦
保持一種自由的狀態(tài)
記者:張老師您好，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訪談。您的藝術探索橫跨文學、書法、藝術評論等領域，在每個領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這種廣泛的藝術趣味和您兒時的藝術啟蒙是否有關?能否談談您的童年、少年和故鄉(xiāng)。
張瑞田:我是喜歡胡思亂想的人，思維活躍，興趣廣泛，好像自己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什么都想干。這樣的狀態(tài)讓自己有著樂觀的生活情趣，同時也會讓自己一事無成。聰明人說過，把一件事干好就可以了。我認可這樣的觀點，只是自己做不到，愿意在自己的世界里活著，于是，讀書、寫字、辦報、策展，盡量保持一種自由的狀態(tài)。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是一條特別浪漫的江，少年時代，我們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江邊散步，談歷史，談未來，每當提及歷史語境里的仁人志士，談到一本書，一部電影，都會動容。那是理想主義的年代，我們對現(xiàn)實有憂患，對未來有憧憬。
記者:何種機緣促使您離開故鄉(xiāng)，開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這段經(jīng)歷給您留下了什么深刻的記憶?
張瑞田:我喜愛美國電影《公民凱恩》，這部電影讓我產(chǎn)生了當記者的理想。記者與現(xiàn)實有緊密的聯(lián)系，是觀察社會、參與社會發(fā)展的職業(yè)。對于有理想的年輕人來講，不想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希望自己像仁人志士一樣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敢于對抗社會的邪惡。于是寫評論，寫批評性文章。直到寫不下去了，我就離開了故鄉(xiāng)。那年我33歲，依然渴望生活與未來。記得很清楚，我是拿著奧尼爾的戲劇集《天邊外》登上了飛往遠方的飛機。
記者:每位作家都有自己初始的寫作動因，您是如何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的?在文學、書法、書畫評論這三個門類的藝術創(chuàng)作中，您更偏愛“誰” ，或者說“誰”更能令您感到得心應手和生命愉悅?
張瑞田:我應該算一個“頑主”，沒有明確的目標，也不會很世故地安排自己的寫作。至于當作家啊，當書法家啊，當藝術評論家啊，想都沒有想過。覺得寫作、寫字，是生活的一部分，寫你的，別人怎么看，也不會在意。剛來北京，我當制片人，與謝飛導演合作，拍電視劇。這是文人謀生的好職業(yè)，覺得策劃一部電視劇，賺到錢，后顧無憂，就可以任性讀書、寫作了。1999年，我寫了一部隨筆集《在政治的浪尖上》，這是我觀察二十世紀世界政治版圖的“胡言亂語”，寫得開心、痛快，東方出版社在2000年出版了，銷售記錄不錯。
至于書法，更讓我無語。弱冠學書，斷斷續(xù)續(xù)，寫不好，還愿意寫。在北京工作，有時間就會臨帖寫字，有值得欣賞的書法展覽，就去觀摩，心血來潮，還會向書法展投稿。畢竟是讀書人，旁觀書法界的一些事 ，覺得有話可說，就會寫一篇短文寄給報刊，陸陸續(xù)續(xù)，發(fā)表了三十余篇。斯舜威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師，他邀我在《美術報》開設專欄，不久，《書法報》又邀斯舜威和我一同開設專欄，很快，“老斯說話”“瑞田觀點”在《書法報》亮相，寫了十年之久，自然有了讀者，有了話題，有了影響。
寫散文、隨筆，人物傳記，寫藝術評論，還是揮毫寫字，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它們支撐我的文化選擇，培養(yǎng)我的思考樂趣，助推我的人格建構(gòu)。這一點，與傳統(tǒng)文人的心性比較靠近。
記者:您的新作《且慢》今年4月被收入《作家好書畫·書系》出版，在書中將散文和書法串聯(lián)起來思考人生，能文則文、能書則書，這種結(jié)合是否讓您在情感表達時更加自由?
張瑞田:《且慢》這本隨筆集，收錄了我近幾年發(fā)表的19篇文章。喜歡思古、訪碑，喜愛寫字、讀帖，這種精神傾向必然影響到寫作�！肚衣分械奈恼�，思古、訪碑者居多，在旅途中尋覓古跡，對一塊名碑或殘碑的探尋，一一寫下，其中是我對一段歷史的認知，對善惡是非的評騭，對一塊碑銘的猜解，對一個人或幾個人的凝視。思古、訪碑，思的是天下，訪的是人心。
或許是想讓思古、訪碑有一個可以見得到的結(jié)果，編輯要求在書中插入一些書法作品，希望讀者閱讀文章之余，再看看作家的墨跡，想必會有意外的閱讀體驗。作家寫字漸漸多起來了，這是值得關注的文化現(xiàn)象，對毛筆書寫有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他們用文字建起了一個審美世界，依然想用毛筆再建起一個藝術世界。當代作家心中的文人心性于此可見一斑。
書法依靠文章而立
記者:全國第十三屆書法篆刻展目前還在全國巡展，成了社會熱議的話題。您作為展覽評審團的學術觀察員，參與了展覽評選的全過程，您認為入展作品有無共性或規(guī)律性?
張瑞田:人們習慣把入選全國書法展的作品說成“展覽體”，不是沒有道理。“展覽體”，一定是現(xiàn)代漢語里的新詞，也一定是針對競技性書法展覽出現(xiàn)的。其實，“展覽體”沒有什么不對，既然要參與競技性的書法展覽，自然要符合展覽組委會的要求，也需要圍著評委的指揮棒轉(zhuǎn)。
所謂“展覽體”，是奔著展覽去的，目標明確。展覽需要什么，書法家就提供什么，符合“供求關系”的邏輯。只是這種“機靈”很世故，沒有辦法，既然面對的是功利世界，誰也清高不起來。于是，我們就看到了以下的景觀——迎合。
當然是迎合評委。書法這個領域，近親結(jié)婚的現(xiàn)象很嚴重，投稿者知道誰有可能是評委，他們的趣味是什么，便彎道超車，橫向取法，露出媚態(tài)。細細想來，這是功利之心惹的禍。
于是，揣摩評委，投其所好，贏得這一展覽或那一展覽的獎項，也就成了為數(shù)不菲的當代書法家們的自選動作。于是，“展覽體”出現(xiàn)了，以驚人的概念化覆蓋著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整齊劃一多了，個性紛呈少了，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而言，這是一種危機。
記者:有一種說法“中國書法進入了展廳時代”。您認為各個層級的展覽特別是全國展覽，對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
張瑞田:中國書法進入了展廳時代，新的格局和誘惑，改變了書法學習的目的，也改變了書法家們的心態(tài)。于是，對書法家的價值判斷，依據(jù)書法家在書法展覽中的入選、獲獎，等等。
任何一種藝術，無不強調(diào)個性。中國書法藝術之所以笑傲藝壇，其中一點便是藝術風格的多樣性。在單調(diào)的線條交織中，我們的書法家竟然建立了一個豐富多彩的藝術世界。比如，整飭的楷書，抽象的草書，雄渾的隸書，飄逸的行書，可以寫出具有強烈人格化的風采和別具一格的風格，雄辯證明了書法家的聰明才智和書法創(chuàng)作的廣闊空間。可是，時至今天，書法家蓬勃的創(chuàng)作生機被名韁利鎖束縛，目光的短淺，生命激情的減弱，導致書法“展覽體”的濫觴，沒有高原，更沒有高峰。
記者:您在最近一篇文章中對當代書法評論有一個論斷——當代書法進入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代，書法評論依然在鐵器時代徘徊。從您自身的藝術實踐看，書法和書法評論是怎樣的關系?當代書法評論還缺少什么?
張瑞田:應該說，當代書法評論有宏觀與微觀之別。宏觀的書法評論針對當前的創(chuàng)作觀念和創(chuàng)作趨勢，進行理論分析、美學歸納，在當代書法的傳統(tǒng)主線被人為斷裂的背景下，鼓勵書法家重拾創(chuàng)作信心，追求現(xiàn)實與歷史一脈相承的統(tǒng)一。書法，始終處于復雜的語境之中，它與其他藝術樣式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于自身文化的規(guī)定性和語言形式的豐富性。書法一直與語言相輝映，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書法依靠文章而立，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先文后墨”。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的問題，更多的是源于這一傳統(tǒng)主線的被打斷。當代書法家沒有文人身份了，寫字是主業(yè)，讀書作文是副業(yè)，甚至許多書法家不讀書，也不作文，沉浸在戲筆的過程，尋找所謂新生代書法家的快感。當代書法評論對此要進行歷史分析、藝術判斷，鼓足指斥弊端的勇氣，讓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回到正確的軌道。微觀的書法評論多是對書法家個體的研究，或者是對一種書體、一幅作品的討論。難能可貴的是，許多當代書法評論家站在藝術的立場挑戰(zhàn)權(quán)威，批評書法界的奇談怪論和詭異書風，對具有藝術深度和人格魅力的書法作品予以正確的理解和深度的解讀。
記者:“當代書法”是何概念?相對于古代書法，當代書法有什么特質(zhì)?
張瑞田:書法是綜合藝術，它與筆墨、文學、宗教、篆刻，乃至于書法家的生命感覺構(gòu)成了一個藝術整體，即墨韻之“意”和文辭之“境”的融合，僅僅從筆墨的單一角度來看書法，是淺嘗輒止的，是緣木求魚的。但是，書法發(fā)展到今天，我們對書法的綜合藝術特征缺乏了解，更不理解，把書法僅僅看成一個字的字型，字型的好與壞，就是書法的好與壞。這是具有普遍性的短視。第十三屆全國書法、篆刻作品展的評選，設有審讀組，目的是檢查一幅入圍作品的文字內(nèi)容，其中包括所選擇的文本，是否具有審美性，書寫過程是否有錯字、丟字的問題。遺憾的是，許多入圍作品就在審讀階段倒下了，他們把每個字的字型寫得無懈可擊，卻把一個字的字義扭曲了，錯字比比皆是，串行、落字無處不在，這樣的書法作品，不管字型有多嚴謹、遒勁，終因沒有達到一幅書法作品的文化要求而被淘汰。我把這種現(xiàn)象說成“跑調(diào)”。
至此，我們就明白了古典書法與當代書法的區(qū)別。
記者:漢字隨著時代演進在不斷發(fā)展，產(chǎn)生了篆、隸、草、行、楷等書體。當代社會生活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書寫載體、書寫方式等都在不斷變化，人們通過計算機、人工智能等在不斷設計新的字體。據(jù)您觀察，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這個時代會不會產(chǎn)生一種新的書體?
張瑞田:電子計算機文字處理系統(tǒng)，有我們無法想象的能力。計算機軟件對漢字字型的處理，會有無數(shù)種的結(jié)果。我們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這是可觸可摸的現(xiàn)實，必須承認。但是，這些五花八門的變形字體，不是傳統(tǒng)意義的書法書體。我們視為藝術的書法，必須植根文字學的土壤，在傳統(tǒng)文字學、書法學的框架下延伸而來。也就是說，篆隸真草行，在古代社會業(yè)已成型，不同的字體，有不同的書寫特點，不同的書體，也有不同的藝術風格。也可以這樣說，古人的智慧完善了中國文字的創(chuàng)造、書寫、審美體系，這是根植于農(nóng)耕社會的高度文明，也是我們賴以驕傲的文明。我可以坦然地說，當下沒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書體，也沒有必要創(chuàng)造出新的書體。先賢給我們留下的這份獨特的遺產(chǎn)，我們能夠繼承、光大，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記者:自新文化運動以來，白話文已代替文言文成為文學書寫和日常交流的主要載體，但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主體還是古典詩詞文賦。您認為造成這種錯位的原因是什么?白話文將來是否可以大規(guī)模進入書法領域?
張瑞田:1919年初，胡適用英文撰寫了《中國的一場文學革命》。胡適簡要介紹了自己的文章《文學改良芻議》。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著重指出文學革命的中心任務是用白話取代文言，為證明白話文的可行性，他以沈尹默的白話詩為例，認為沈尹默的白話詩在形式和內(nèi)容的豐富性上極大超越了格律詩。
書法與文言文、詩詞唇齒相依。文言文在教育領域的退出，也意味著書法危機的到來。從白話文長驅(qū)直入我們的文化生活，到書寫工具的轉(zhuǎn)換，很少有人把書法家作為追求的目標了。書法，極其小眾。書法與文言文一樣，被極端邊緣化了。
1981年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成立，書法重歸公共視線。如果我們把1920年中央政府教育部頒布法令使用白話文算起，時間過去了61年。一個甲子的告別，重新和好的確很難。原因也不復雜，書法應該面對的廣闊的社會局面發(fā)生了變化，書法融入整個社會的想法已經(jīng)做不到，她從必須，變得無足輕重。另外，西方展覽制度的強化，讓書法在展廳中找到出路，于是追求入選展覽，就是學習書法的最終目的。書法，從個人、幾人閱讀到大眾圍觀，視覺的調(diào)整，也是書法命運的調(diào)整。
組織動員、利益誘惑，是促進當代書法發(fā)展的兩駕馬車。于是，不同層級的展覽、不同規(guī)模的展覽、不同獎項的展覽、不同主題的展覽，一個接一個。入展者和獲獎者，就是最大的獲益者。從此，書法家把視覺沖擊力當成定海神針，對形式變化十分上心。于是，我們一度批評的以視覺為中心的目標追求，自然成了當代書法家的動力源泉。
矯枉過正了，對表象產(chǎn)生熱情，對內(nèi)涵自然冷淡。當展廳成為當代書法的不二法門時，技術至上、反文化、書寫與內(nèi)容割裂、形式與題材分野，就都是正常、無可非議的了。
這就是今天的書法。中國書法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肯定有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有點嚴重。這個問題需要正視了，解決起來可能很難，但首先要正視。
當代書法可以寫韻文，也可以寫白話文，只是過度的形式主義，書法家的去文化現(xiàn)象，書法觀念的錯位，導致當代書法已經(jīng)沒有“文”了。
文人書畫的精神特質(zhì)
記者:您怎么看待文學與書法的關系?
張瑞田:這是一個老問題，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就這個問題，我曾經(jīng)寫過文章，大意是，書法家離不開文學修養(yǎng)。第一，文學修養(yǎng)是書法家對傳統(tǒng)文化進行判斷的準備，是書法家精神高度的體現(xiàn)。沈尹默先生是公認的杰出書法家，然而，沈尹默又是具有思想深度的詩人。他的新詩和舊體詩，無不是一個時代的精神體現(xiàn)和審美反應。在現(xiàn)實生活里，沈尹默十分關心民眾的處境，因此成為一名能夠獨立思考的文人書法家。第二，文學修養(yǎng)可以深化書法家的思想，促進書法家的文化思考。書法藝術技術含量外化，直接導致書法家對書寫技巧的重視，忽略文學修養(yǎng)對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滋養(yǎng)。當代書壇，是文學修養(yǎng)缺失的書壇，許多書法家的文學常識，僅僅限于初中生的水平。這種現(xiàn)狀極其危險，它會降低書法藝術應有的魅力，也會導致當代書法家的江湖化和平面化。我們一直緬懷謝無量，是他的文化人格使然。作為學人，謝無量的文章贏得了國人的尊重，其書法也是獨樹一幟，成為中國現(xiàn)當代書法的代表。第三，具有文學修養(yǎng)的書法家，對所要書寫的文辭會進行細致的選擇。陳詞濫調(diào)往往出現(xiàn)在那些沒有文學修養(yǎng)的書法家的筆下。第四，文學審美強調(diào)人與人之間的友善和平等，尊重生命和自然，關心社會，同情弱者，是文人的精神方向。因此我常說，文人是一個民族的精神代表，文人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決定了我們超越自己的程度，對自我認知的深度。
記者:您策劃了多次文人書畫展。請問怎樣清晰界定“文人書畫”的概念?文人書畫有哪些獨特的審美價值?
張瑞田:今天的作家書畫，其實就是歷史中的文人書畫。文化素養(yǎng)，是文人書畫的價值支撐，人格跡化，是文人書畫的美學特征。對書畫審美來講，纏繞著過多技術要素的結(jié)字，輕易輸給了飽含生命熱情的簡練、樸茂的筆墨。
文人書畫，關鍵在于文人。古代文人科舉進仕，文章、書法、詩詞乃必修之課。對其領悟的深淺，掌握的高下，決定其人生的命運、政治的前途。文人書畫的創(chuàng)作者，體現(xiàn)出迥異于世俗社會階層的文化素養(yǎng)，“如謝家子弟”“爽爽有一種生氣”。儒家的入世情懷，是一只看得見的手，把文人們召喚到經(jīng)世致用的人生路途。于是，視政治為第一理想的文人們，以“游于藝”的心態(tài)對待書畫，從而賦予書畫新的人文含義。書畫是經(jīng)世致用的工具，也是陶冶性情的方式。博大的中國文化和獨特的中國書畫，如此巧妙地縫合了讀書人的精神裂痕，同時又給我們留下一份獨特的文化遺產(chǎn)。
當代文人書畫的式微是歷史性的，難以彌補。第一，辛亥革命以后，中國社會急劇動蕩，損害了中國一以貫之的精神世界。牧歌般的文化心理，“志于道”“游于藝”的理想模式遭到空前的質(zhì)疑。第二，西學東漸，瓦解了民族的傳統(tǒng)教育，書寫工具替換，西式大學教育引入中國，書畫、詩詞被視為阻礙現(xiàn)代化進程的文化遺存，一度慘遭封殺，使數(shù)代人不能窺其堂奧。第三，全球性的科技進步，產(chǎn)生了諸多釋放人類情緒的物質(zhì)手段，書法已不是令大多數(shù)人癡迷的藝術形式。第四，市場的健全和商業(yè)的競爭，打碎了傳統(tǒng)的倫理標準，恃強凌弱的價值體系，消費主義思潮，使農(nóng)業(yè)社會的、具有永恒價值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的“尚志”精神被庸俗解構(gòu)。其直接結(jié)果便是趣味的低下，道德的缺失。
如何回味文人書畫的精神特質(zhì)，能否把蘇東坡式的文人心理延續(xù)下去，當代作家書畫與古代文人書畫區(qū)別何在，分裂的程度多大，是否有可能實現(xiàn)融通?這些都是需要面對和思考的問題。
記者:你是當代著名策展人，策劃了一系列當代作家書畫展和文人書法周，對于推動當代作家書畫創(chuàng)作作出了貢獻。你認為當代作家書畫創(chuàng)作勢頭和成績?nèi)绾?目前有哪些值得關注的重點人物?
張瑞田:我曾講過，現(xiàn)當代作家，可以稱為書法家的人有魯迅、郭沫若、茅盾、沈從文、臺靜農(nóng)、葉圣陶、李凖、周而復、劉征等，其他作家所寫的毛筆字，只能列入名人字行列。每個人都有寫字的權(quán)利，作家們寫字是有文化傳統(tǒng)的，既然用硬筆寫文章，為什么不能用毛筆寫字呢。這本不是問題。只是寫字也不是小問題，就像寫文章一樣，要識字讀書，有生活積累，又要產(chǎn)生創(chuàng)作沖動，才有話可說，排字成文。
書法也一樣，它本身有藝術規(guī)律，一種字體有不同的分類，還有不同的書寫特點和藝術風格，想寫好字，當書法家，要從臨帖開始，吃透傳統(tǒng)，有分析能力，自然就會有值得推敲的筆墨呈現(xiàn)。許多作家寫字，就是以硬筆書寫的習慣，用毛筆拉扯，有字型，但沒有依據(jù)，有視覺效果，但沒有欣賞價值。然而，因其有社會知名度，即使是以這樣的方式寫的字，還是會被人購買、收藏。這不值得大驚小怪，知名度就是品牌，有品牌，就會有受眾，就會有市場。我把這樣的字稱為名人字，的確，名人字也是字，受到歡迎，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這不是我們放棄臨帖的理由，既然喜歡書法，還是應該從基礎做起，熟知書法史，對不同書體和流派的書法作品要有專業(yè)的判斷能力。2003年初，我策劃并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舉辦的《落墨有聲:當代五十名中青年作家書畫作品展》，就是在全國作家中遴選出來的有代表性的書畫作者，他們有深厚的基礎，他們的書法與繪畫，具有一定的藝術性。當然，這不等于說，當代作家書畫已經(jīng)成熟，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他們已經(jīng)走在成熟的路上了。
記者:再次感謝您接受訪談，歡迎您有機會到安康采風。
張瑞田:安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迷人的自然景觀， 也是非常浪漫的地方，心向往之。謝謝。
張瑞田，1963年生于吉林市。曾在《中國作家》《上海文學》《讀書》《散文》《文匯報》等報刊發(fā)表散文隨筆、藝術評論300余篇。并在《文藝報》《中華讀書報》《美文》《新民晚報》《東方早報》《書法報》《中國書畫報》開設個人專欄。出版《百札館閑記》《憂傷的野馬》《硯邊人文》《書壇塵囂錄》《且慢》等書。作品被多種散文、隨筆選本輯錄，《新華文摘》《新華月報》《作家文摘》也多次選載。文藝評論榮獲第九屆中國文聯(lián)文藝評論一等獎，第七屆“啄木鳥杯”中國文藝評論推優(yōu)作品。書法作品先后參加第二屆全國新人書法展、第四屆全國青年書法展、第十三屆全國書法篆刻展全國名家邀請展等。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書法評論與文化傳播委員會秘書長，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理事，中國職工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